莲染

赛博朋克/仿生人/义肢改造AU

结局是HE，各种意义上的HE

建议配合 存在信号 食用更佳。

义体改造梗来自： @一十一君  全文8900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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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英雄尚未迟暮，已遭放逐。

　　-

　　潮流真的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东西。

　　Peter不再观望沿街追逐时间的人群，视线轻描淡写地扫向Tony的左臂。

　　今天是Tony手术后的第六天。

　　没有不良状况。

　　一切正常。

　　这也是他们交往的第六年。

　　一切照常。

　　Peter还是如往年那样拒绝了Tony想送出的结婚纪念礼。

　　他挽住Tony完好无损的右臂，学着Tony曾经安抚他的方式，将手掌一下一下拍在Tony肩膀上安慰着。

　　“会变好的，相信我，Tony。”

　　会好的，他们终会迎来好的结局，像是世界一样，延续时间刻画好的步骤，一并走向最终结局。

　　两个未经义体改造的人类站在市中心显得格外突兀。

　　装置着最新款机械手臂的男人从他们身边路过，眼睛向下倾斜，顷刻间便完成对两名无改造“人类”的全身扫视。他炫耀地举起义肢，喉咙里流出机械轴承般清脆得轻蔑笑声。

　　刺耳的厉害。

　　Tony习惯性地用目光笼罩住Peter，照顾着年轻恋人的情绪。他本人虽对此无关紧要，明显成熟度还不足的孩子往往会对这些事表现出意外的冲动。

　　可是Peter没有，他像是Tony那样表现出平静，反而还不着痕迹地揪住Tony的衣袖，催促着恋人加快脚步。

　　霓虹的光源晃在与他们擦身而过的路人身上，属于机械的那部分被他们炫耀地展示在外，金属质感的涂漆被灯光晃出斑斓的光斑，折射出冰冷的现实。

　　潮流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情，可惜他们两个都不是随波逐流的人。

　　Peter知道Tony目光中概括的含义是什么，他没有去解释，好像真的不在乎他人的眼光。

　　自从Tony接受手术的那天起，Peter一瞬间成长了更多，他开始替Tony承受更多，默不作声地将他的重担拦在自己身上，默默地开始掌握Stark工业的部分决策，而不是埋头在实验室中渡过大半时间。

　　Peter正学着渐渐改变自己，因为Tony。

　　他从不为自己的改变辩解，也不怕Tony做过多担心。他们之间保持着常人无法理解的信任和默契，没必要说多余的话。

　　他们生活的当下是一个仿生人和义体改造并行发展的世界。

　　仿生人逐渐替换人类从事的工作。

　　而机械义体，正在不断替换人类曾经的身体。

　　时间终究将世界刻画成每个人都不再熟悉的模样。

　　在这个混乱颠倒的新生次元，Tony和Peter是属于时代的淘汰品，他们不肯接受义肢改造，不肯将自己正常的部分身体机械化。

　　哪怕暴露在外部世界的人已有90%接受过义体替换手术。

　　至于剩余的那部分？

　　不配拥有义肢的人是贫民、乞丐、罪犯的观念慢慢成为整个世界的潜规则。

　　还有Tony和Peter，也沦为剩余10%的一部分。

　　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。他们作为科技发展最前沿的Stark工业负责人，却亲力亲为地拒绝起镶嵌象征新时代的产物。

　　潮流真的是件很极端的东西。

　　连Tony也掌控不住它根流的命脉。

　　他无法向人类解释义体化的危害，那就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在向年轻人宣传网络有害一样，除了掀起一阵惹人发笑的热潮外，不会引发任何改变。

　　时间的浪潮拍打着新世界的浅滩，将拯救过世界的英雄们远远遗弃到历史的末流。

　　没有“人”再需要他们。

　　当英雄不再赋予拯救的意义，只会让世人觉得恐慌。

　　更可笑的是，在时代发展到当今的情况下，连“恐惧”的情景都不复存在。

　　新时代的英雄们不会再塑圣女贞德的历史，甚至连记载在史书上的资格都不配拥有。

　　在一个数据发展迅猛的年代，又有谁会去铭记历史？

　　过时的英雄们当然不会再重现被捕杀的荒蛮景象，那是远古人才会干的野蛮事。

　　Tony和Peter抱着刚出炉的面包回到家，却发现家门口再次被警方包围。

　　这是常态。

　　Peter也早已习以为常。

　　自从Tony开始接受手术以来，他们造访的就更为频繁。似乎拒绝义体改造的人便会自发地被打上罪犯的标签。

　　没有任何人在乎他们是否曾经拯救过世界。

　　Tony Stark和Peter Parker不再是英雄，只是上个世纪的残次品。

　　警方继续放肆地询问，不客气地追究Tony受伤的前因后果，从未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。

　　拥有人类原本的肉体便丧失掉作为人最基本的权利，人类开始以原生态的肉身为耻。

　　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的法则？

　　Peter默不作声地扯起微笑，他觉得荒唐，但再也不会如曾经那般激烈地表达出来，他侧身让Tony先回到房间，自己接受警方的盘查。

　　规规矩矩地回答，老老实实地配合，绝不会做出一件出格的事情来。

　　他们遭遇的麻烦已经够多了。

　　没必要再用冲动去平添更多的烦恼。

　　等到Peter打开门，看见Tony仍在为复健努力尝试着。

　　他听见Tony地询问，也只是笑笑，声音里平静地像是未发生任何事。

　　“老样子，一切照常。”

　　Peter怀中整袋的面包却已经冷透。

　　不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，哪怕再用烤箱改造一次也不会散发出原始的香气。

　　一切照旧。

　　这个日渐崩坏的世界，一切正延续正常的渠道缓缓流动。

　　周末他们窝在客厅的沙发里，墙壁的屏幕上播映着枯燥乏味的电视剧，两个人都没去留意剧情的内容。

　　这是手术结束后的第14天。

　　可Tony的手臂没有任何复原的打算。

　　Peter的安慰话听起来枯燥的没有一丝实际的意义。他陪同Tony去复健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听见医生的劝慰。

　　好心的医生嘱咐Peter尽早劝告Tony放弃，他的手臂无论经手几次手术也无法复原，现今的微创手术无法解决Tony受伤的现状，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手臂改造成机械化的义体。

　　Peter安静地聆听着，不可置否地微笑，似乎正在考虑医生的建议。

　　但Peter清醒地明白，Tony不会听从其他人的安排。Peter自己更不会去劝慰。

　　不是医术的不肯进步，而是科技的发展早已迈向了另一派支流。

　　医学就像是Peter本身一样，早已被世界淘汰。

　　他怀着小心思走上医务室的天台，看见Tony倚靠着脆弱的栏杆，让烟灰自然地飘摇到到楼外。

　　哪怕他记忆里的Tony从未，也不会脆弱，Peter还是忍不住加快脚步接近他。

　　“Tony，医生说一切正常，只需要再过些日子就能恢复灵活度。太好了，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，今天我们去哪里？我想看电影了，我们去……”

　　“医生又让你劝我接受义体改造了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Peter哑然，有一瞬间变得有些厌恶两人间的默契。

　　“你在撒谎的时候总是话很多，这是你改不了的坏习惯，眼神还会向上浮起一小段距离。”Tony笑着用还能行动的手握住Peter的手腕，将他拉近身边，用单手搂过Peter的腰。

　　“你瞒不过我的，kid。”

　　“放心Tony，你放心，我们会好的。”

　　“Peter，要记住，没有什么事比你在我身边要更好。”

　　浮过两人身边的风带着刺鼻的铁锈味。

　　那是属于时代的风潮。

　　没有什么事比“你在我身边”的事实更富有意义。

　　没有任何事。

　　所以是不是他早该屈服，他不该在坚持自己那小小的执拗，那若无其事的自尊。

　　Tony抱紧Peter，将眼神抛到这个孩子的身后，朝向更远的地方。

　　在这个畸形世界的生存方式，根本没存在过另谋生路，更何谈失去。

　　他们本没做错什么，甚至做得是最正确的选择，只是从一开始就被掐断了生路。

　　Tony的手臂自然地垂落着。

　　像是失去神经的联络，从大脑枝干到手指的末梢神经，被粗暴地横栏截断。他为世人受了不可逆转的伤，世人却因为他不可修复的伤痛将他踩入谷底，逼迫着Tony向世界妥协。

　　手术后的第27天。

　　Tony没有任何复原的端倪。

　　是的。

　　一切照常。

　　Peter从Tony的身上只能看到平静，风雨欲来的平静，像是盘旋在城市上空的低云层，低压的正准备降落腐蚀空气的雨滴。

　　雨未下。

　　云层只是盘旋在上空，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。

　　Peter在等待雨滴降落的过程中，隐约察觉到什么。

　　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。

　　这一天也比Peter预期中的时间迟了太多。

　　已经足够了。

　　街道上的仿生人和改造人接踵比肩，夹杂在他们中间的Peter像是个可笑的异类。他面不改色地接受着改造人好奇的、鄙夷的目光。

　　这种目光他已经承受了六年之久。

　　整整六年。

　　他目睹了仿生人变得更像人类，原始的人类逐步向机械衍化。

　　没有人觉得古怪。

　　潮流迫使着人类趋利避害。

　　仿佛这正是人的本质。

　　空气胶灼地刺痛喉咙，全身由细胞组成的纯粹人类不敢再过多地暴露在外，但他无处可去。

　　Peter向上方的天空望去，他已经找不到属于地球原本的色彩，奢靡的斑斓笼罩住整座城市上空，色彩旋转地向更上方攀升。

　　世界在不断向前延伸，在不可知的未来等待人类步入终点。

　　一成不变的只有他和Tony。

　　与其说他们在拒绝世界，不如说当下的世界已经开始排斥他们两个人。

　　Peter确信无疑，Tony注定会为两个人的未来踏出第一步。

　　他本来就是那种人，为了其他人不加犹豫去牺牲自己的那种人。

　　「那我呢？」

　　冰冷的雨点滴在Peter的面颊上，才让他将注意力从那片色块混杂的天空中挪开视线。

　　他站在街道中央，茫然地环顾四周形形色色的“假人们”。

　　Peter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……多久可以用自身的神经去感受雨滴的冰凉和糟糕空气带来的灼痛感。

　　「如果一切都由机械和程序操控着去感知的话，那我还是Peter Parker吗？我会变成谁……」

　　Peter能够和Tony互相扶持着在怪异的世界中活下去。

　　他可以忍受一切，旁人的鄙夷、世界的遗弃、没有尽头的审讯、政府的堤防。只要还有Tony在身边，他愿意忍受一切。

　　这是第一次。

　　Peter第一次感受到与世界的格格不入。

　　他站在街道中央，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时代的洪流所吞噬、所湮灭，让他连一丝残渣都不剩，让他被时间碾碎，揉进潮流的变迁中，不复存在。

　　周围没有“人类”。

　　他是唯一还在世界生存的“人”，除了他，全世界还在活动的生物都是怪物。

　　不。

　　其实Peter才是那个“怪物”。

　　那个拥有造物的上帝所恩赐的肢体，未经过改造的，属于远古世纪的产物。

　　“Tony……”

　　Peter站在街头，看着其他人纷纷缩回房间避开雨水，雨点滴在他的脸上，和泪水一起搅合着不分彼此。

　　“Tony……救救我。”

　　他孤独地喊着Tony的名字，像是弃兽地悲鸣。

　　已经没有任何人再去回应他，给他一个属于人类的温暖拥抱。

　　他的Tony在接受手术。

　　令左臂机械化的义体改造手术。

　　AF000.

　　AF001.

　　医疗信号的指示灯牌反复辗转地晃映，直到沉寂。

　　映射在地球最后的星尘微光在Peter瞳孔中熄灭。

　　Peter立刻从等候席坐起来。

　　比起恐惧Tony的改变，似乎他更希望Tony能够完好无损地回到自己身边。

　　足够了，他承受的苦难已经足够，是时候回归平静的生活。

　　一切正常。

　　带有金属质感的冰冷指节抚过Peter的脸颊，没有温度地无法令属于Tony的Underoos重新展露笑容。

　　“有点奇怪？”

　　“你的手臂像是变成Dummy，太奇怪了。”Peter侧过脸，贴上Tony凑上来的机械手指。

　　义体化的手指灵活地活动着，简直比本人的肉身还要灵敏，可以为来自大脑的每个指令做出回应。

　　“真不错对吗？现在的科技连我都感到惊讶。”

　　“别这么说。Tony，如果是你做的话，分明能做到更好。”

　　“说的也是，但我可不希望我自己的手掌也变成武器，那好像就玩的太过了。”

　　Peter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。他用手掌支撑着桌面，不断发出源自内心的愉快大笑。

　　多少年了？他好像只在Tony面前畅快过。

　　“Tony，Hey，Tony——！”Peter收敛起笑容，郑重其事地站在Tony面前，手握着他那支义体化的手臂。

　　Tony察觉不到一丝令他担忧的嫌弃，对于爱人的改变，Peter的内心没有丝毫动容。

　　只有爱。

　　他们间的感情没有因为一场使人生变化的手术发生任何改变。

　　这也更坚定了Peter的决心，他不能放任Tony独自被时代的荒流卷走。

　　Peter会坚持曾经的许诺，无论Tony去往何方，他都将形影相随。

　　“改造我吧Tony。”

　　他的眼神里写满坚定，和当初坚决地站在Tony一方，抵制义体化时一样坚定不移。他们曾并肩地抵抗全世界，如今也将一起重回世界的沿线。

　　Peter的手指和Tony的机械手指交扣在一起。

　　人类与机械紧密地相握着，和曾经一样无异。

　　“改造我吧，Tony，如果是你动手的话，我可以接受。”

　　今天是Tony“手术后”的第一天。

　　也是他们交往的第六年。

　　一切照常。

　　世界照旧向前进化着，不会因个人的力量发生改变。

　　绮丽的色彩会吞噬原有的天空，斑斓的霓虹会赋予光彩新的涵义。

　　世界不断发展，没有人会一成不变。

　　人群从透射在城市下方的幻境中穿梭而过，数亿颗光子折射在金属的义体上。

　　他们是人类，也不再是人类。

　　机械化的人类和超逼真的仿生人擦肩而过。

　　到底谁才像真正的人类？

　　属于人类的历史似乎被截断，真正地步入终点。

　　这里是末日，是乌托邦的盛况，也是地球的终极。

　　Peter抬头仰望天空，冰冷的雨打在脸上，他下意识抬起机械化的手臂，躲避开雨水地侵害。

　　他似乎会忘记什么，他似乎将要忘记什么。

　　Peter突然感觉惊慌，那只仍旧保持完好的手掌握住Tony露在外面的手臂，能让他感觉到生存的只有人类原始的温度，只能通过最初的，由细胞构成的肢体温度传递至心脏。

　　传递到他们仍旧跳动着的、鲜活的心脏中。

　　“我们还活着吗？”

　　这是毋庸置疑的问题，Peter仍站在城市的中心，他的手中握着Tony，他的眼中倒映着恋人的模样。

　　Tony当然知道Peter在惶恐什么，他扣住Peter的后颈，将自己的嘴唇紧紧紧贴在孩子的额头上，吻的用力。

　　这个问题Tony没有去回答，或许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。

　　他们还活着吗？

　　是，或不是。

　　“我向你保证，kid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。”

　　他们会一同奔赴世界尽头。

　　Stark工业重新燃起希望的灯光，曾经站在世界霸主地位的企业再次宣告他的归来。

　　操控产业的两个人站在空泛的露台上，站在这座世界被机械侵占后也仍旧是最耀眼建筑的大楼顶层。

　　他们无比地接近天空，接近那随时会将生命吞噬走的天空。

　　这是他们携手拯救过的世界，也是纷纷抛弃他们的世界。

　　可是Peter仍旧爱着他，爱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座建筑，每一辆疾驰的飞艇，每一个人。

　　他深切地热爱着酸涩的雨滴、黏着的空气，刺耳的鸣笛声，浮夸的霓虹色，招摇的广告牌。

　　Peter爱着的一切都在争先恐后地想要吞噬掉地球最后的生机。

　　如果这个世界还需要他们，也许Tony和Peter会不计前嫌地继续施以援助。

　　可惜。

　　没有一寸土地再需要他们的存在。

　　仿生人已经彻底代替原始的劳力、士兵，包括英雄们。

　　“有点寂寞？”

　　Tony总是能轻易拆穿Peter的心中所想，他们相处的日子太久，久到几乎不分彼此。

　　“我不知道Tony，我不知道，听起来有点奇怪，我不知道为什么，也许是责任感？可是已经没有属于我们的责任了。 大家都变得很强，每个人都能保护自己，政府开始变得有力度，连犯罪都很少发生，我应该高兴才对，我很奇怪……真的很奇怪，Tony，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。这样的我……Tony，我是不是太蠢了，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吗？”

　　这是个轻视你、排挤你、践踏你的世界，你却仍旧想着如何去拯救他。

　　「这样的你，让我如何去讨厌？」

　　Tony被Peter重新夺回视线，他不再用视觉去追逐全新的时代。

　　当世界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，Tony才注意到身边有更需要他的人。

　　他们彼此扶持着走过无数个荒芜的岁月，将回忆悄悄注满在城市的每一个街头，每一道转角。

　　投影在Peter脸上的光斑晦暗不明。他一定是个被星辰眷顾的孩子，哪怕在失去本色的城市正中，也熠熠发光地令人造光源失色。

　　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，也无法改变Tony会爱上他的事实。

　　他走在Peter身后，伸出两只完全不同的手臂将那个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少年揽在怀里。

　　Tony的吻在Peter的颈间降落。

　　自从手臂的伤复发之后，他们已太久未做过亲昵的事情。现在的成果连带着机械义体也不再碍眼。

　　他们站在整座城市的上空接吻，磕磕绊绊地找寻回熟悉的亲昵。

　　星空无法再抛下偷窥的算盘，盘旋在城市上空的污浊遮挡住神明的视线。

　　不会再有神明来惩罚人类，更不会去拯救他们。

　　似乎整座世界只剩下Tony和Peter在人造的色彩下拥吻着，感受彼此的心跳声，将真实的呼吸洒在耳畔，他们厮磨着相互救济。

　　只有对方能让他们感受到生而为人的真实感。

　　这是Tony和Peter手术后的第七天。

　　一切照常。

　　怀中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焦糖气，Peter忍不住想要现在就拆开纸袋，如果不是碍于暗沉的天气和Tony的阻拦，他早就撕开包装袋的一角，撕扯开洒满糖霜的面包，偷偷塞进嘴里。

　　看着Peter渴望的眼神，Tony连忙笑出声地拽住他的手腕，将他拉入街角的咖啡厅。两个人拍打着身上的灰尘，钻进角落里，迫不及待地撕开牛皮纸袋的厚重包装，将里面的甜甜圈和奶油蛋糕挨个拎出来平分。

　　蓝莓的属于Tony，草莓是Peter的最爱，巧克力的当然要从中间分开一人一半。咖啡厅特供的芝士蛋糕也被两人庆幸地抢到，真的是足够幸运的一天。

　　两个人依旧用保持人类姿态的手互挽着，十指相扣，保持着最亲密的姿势。

　　但他们的双腿已经全被改造成机械。

　　时代催促着人去进步，他们别无选择。在城市的设施不断升级的当下，不接受改造将会寸步难行，他们只能一边抗争一边对身体做出微小的修改。

　　义体像是难以攻克的癌细胞，开始不断侵蚀着人类原始的身体，也开始步入人群的生活。

　　他们两人义体上的Stark标志明晃地令人瞩目。那是人人羡慕的代码，从7年前开始没落后，再一次步入大众视野，晋升世人追捧的象征。

　　他们再也不用忍受人群的轻视。

　　投向两人的眼神换算成羡慕后，反而让Peter更愿意缩在Stark工业的实验室中，和Tony拉上窗帘，讨论着热爱的学科。

　　难得见到两人共同踏上街头，享受平民的娱乐方式。

　　因为今天是结婚的第七年。

　　Tony一如既往地抛出那个熟悉的问题。

　　“今年的纪念日想要什么礼物，Peter？”

　　“你陪我出来这么久，难道不是最好的礼物吗，Tony——谢谢你。”

　　草莓酱还挂在Peter的唇边，在冰冷的世界里他仍旧是唯一柔软的地方，是整个世界的中心，是Tony爱着的那个人。

　　Tony在一年前同Peter在Stark大厦的顶楼上做出约定。

　　约定的内容正是礼物的答案。

　　他们同时对世界的变化感到突兀，义体改造的浪潮成为不可逆转的洪流，早晚将吞噬地球。

　　属于上个时代的英雄们仍会为拯救世界作出努力，同时也为挽救自己不被卷入洪流开始抗争。

　　反抗世界的只有两个人，他们也许会失败，失败的代价同样不可逆转，那是两个人都不能承受的代价。

　　所以Tony每年会在他们相恋纪念日上如约抛出同样的问题，他会询问Peter索要的礼物，然后等待Peter的答案。

　　等待一个属于“Peter Parker”的答案。

　　这是属于两人约定的“存在信号”，只要信号无误，就说明他们还在生存着，还在作为“人类”而生存着。

　　AF.050.

　　Stark大楼深层的警示灯牌不断地朝更深邃的红色逼近。

　　他们在不久后成立了反抗者联盟。

　　反抗联盟的成员稀少的让Tony觉得那是个笑话。

　　那叫什么反抗联盟。Peter对着Tony开着玩笑，分明只有两个人，怎么能够称作联盟。

　　他们开始向往过去。

　　不约而同地窝在沙发中陷入沉思。

　　没有过去，更无法回到过去。

　　人只能向前迈进。

　　这是他们交往的第九年。

　　一切照常。

　　最开始发生变化的是手臂，随后是双腿，病毒再慢慢延伸，从内脏的位置即将侵害至心脏。

　　属于英雄们的骄傲让他们不断抗衡着，但终于抗衡不过自然。

　　这是一座被神明抛弃已久的荒芜大陆，只有人类是造物主，肆意掠夺着最后可存活之地。

　　空气变得逐渐污浊。

　　上帝赐予的肉体已无法攻克生存上的难题，人类的肺部、胃部都开始逐步沦为金属。

　　Tony已经不用再去追逐芝士汉堡和甜甜圈带来的满足感，他的身体机能已经不再需求那些物质。

　　只有不间断的约会还在继续。

　　Tony仍然眷恋着糖霜在舌尖融化的味道，他更想念Peter不断品尝各式草莓果酱的样子。

　　他们相依着走过所有街道，只找到一家残破的面包店里摆着零零散散的面包。

　　看起来凄凉的店面也撑不过一个星期，即将走向灭亡。

　　机械化的义体人类不需要食物的供应，仿生人更不需要。

　　美食即将扯出人类的历史，成为下一道里程碑。

　　Peter瞩目着面包店破败的金属招牌，和城市中央的霓虹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，他们心酸地瞩目着店里破败的布置，最终还是决定大方地买下整个店面。

　　“Tony？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不对，但现在的人类还能算是人类吗？他们不需要吃饭，不需要睡觉，机械的生理机能够维持他们全部的养分……我是不是不该说他们，因为我也一样……”

　　“Kid，我没办法回答你，但我们还在生存，这就够了。”

　　这就够了。

　　塞进口中的面包没有散发出丝毫的温度，干瘪的口感连水份都要蒸发，Tony尝不到麦子的香气，糖霜更是不敢渴求的奢侈。

　　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后的食物——几块放置到快要发霉的面包。

　　在他们交往的第十年里。

　　仍旧一切照常。

　　楼阶攀附着将整座城市堆耸至高空，神话中的巴比伦塔在仍在向上攀爬，似乎凡是有人类出现的历史，就是在不断挑衅神明的过程。

　　Peter望着那些高耸入天的高楼，不知道何时会有轰然倒塌的那一天。

　　他已经感受不到雨水的侵害了。

　　新生的义体能够完美克服酸雨对人体的伤害，他的身体被人工制造的皮肤包裹着，内部隐约能听见金属的哀鸣。

　　街道上被金属包裹的人类正在逐步减少，人造皮肤像是真正的肉体般，包裹着被机械寄生的“人类”。

　　义体改造人和仿生人们混杂在一起，不分彼此。

　　人类在逐步变回“人”。

　　他们却又不再是人。

　　就像3年前Peter向Tony询问过的那个问题一样。

　　不论答案如何，只要他们还在一起，相互扶持地生存着，就足够了。

　　宛如皮肉的十指接触在一起，却再也感受不到来自人类肌体的温度。人类不再需要由分解碳水化合物去处理新陈代谢，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人类都是由冰冷金属构成的义体，只有大脑还在维持着身为人类的尊严与意义。

　　人类看似变得坚不可摧，却在一步步踏向深渊。

　　成员只有两名的反抗者联盟在地下维持着艰难地生活，向席卷整个世界的洪流发起对抗。

　　然后？

　　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失败。没有其他人期盼着他们能成功，他们是在历史进程中逆流前行的倒退者，无需多管就会自行陷落。

　　Tony曾经的担忧再一次被历史证明准确性。

　　可惜反应过来的人群已经来不及制止，或者说他们被机械病毒侵害的人格已经不想再去制止。

　　人类，机械？他们早已不分彼此。

　　Peter走在市中心，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面孔上，和人类无疑的人造皮肤上流露出十分自然的微笑。他无需遮挡雨伞，因为Peter已经感受不到雨水的温度。酸性的自然降雨不能穿透人工合成的肌肤，他被这个世界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。

　　不再是Tony和Peter去拯救世界，这一次换做世界来保护他们。

　　他们交往的时间已长达十三年。

　　这之间，他们从未因为任何事改变心意，从未离开过彼此。上演着人类社会最纯净的感情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搅乱他们的心意。

　　Peter也想向曾经那样趴在沙发背上，从Tony的背后袭击，从恋人的嘴里抢走一块松软的甜甜圈。

　　世界早就不需要食物，他们曾经柔软的舌头也无法品尝出味道。

　　无论是甜甜圈的味道，还是恋人的味道。

　　

　　“我爱你，Tony。请你记得我，请你一定要记得我。”

　　

　　他们共同漫步在街头，霓虹的灯光一如既往地闪耀着，遮盖住昏暗的天空，似乎地球的本色就该是如此耀眼。

　　世界真实地展现在人类面前。

　　Tony揽着Peter的肩膀，他们依然亲密地令旁人羡慕。高档的皮具店在最繁华的街道敞开大门等待顾客观光，他们的脚步停留在店面硕大的展示窗前。

　　Tony永远问不够那个问题，好像给Peter全世界都不为过。

　　“今年的交往纪念日，你想要什么礼物？”

　　“这个书包怎么样，我正好需要一个背包，上次的那个弄丢了。”

　　“你似乎总在弄丢书包。”

　　Peter用手指指向的摆在橱窗中的背包，的确是很适合眼前男孩子的款式。

　　誓言中的“存在信号”轰然崩塌。

　　Tony脸上的表情却无异，双方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同，有什么怪异的地方。

　　Tony和Peter两个“人”亲密地将额头抵在一起，说着悄悄话，和世界上的情侣们一样，走进店铺，买着奢侈的纪念品，挽着手臂走进世界的洪流中。

　　被逐渐吞噬。

　　不剩一丝残渣。

　　这是Tony和Peter交往的“第一年”。

　　也是手术后的“第一天”。

　　一切照常。

　　一切正常。

　　Stark大楼的顶层房间，红色的危险警示终于闪烁起象征结束的AF999，在挣扎般地最后闪烁两下后，终于耗尽能量，归于黑暗。

　　Avenges's Final.

　　英雄的时代、传说的时代、人类的时代，终于宣告落幕。

　　义体的不正常在最初只有Tony一个人察觉出来。反应堆造成的后遗症只让他一人明白——植入人体的这种金属是危险的、致命的。

　　破坏性极强的新元素如同病毒般侵蚀着人类的身体，神经，细胞。从外部的躯干开始，一点点将内部蚕食干净。

　　潮流真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。

　　当病变开始蔓延时，人类初始的身体已经几乎失去可以更改的余地。

　　最初的自然遗物只剩下人类的大脑。

　　他们想活下去，当然想活下去。

　　无论保持着什么形态。

　　当人类最后坚守的大脑也变成机械的义体后，世界仍旧在照常运转着。

　　失去自称造物主的人类，地球仍旧在照常运转着。

　　一切照常。

　　只有孤零零的世界宣告着最终“正常”的模样。

　　那是人类历史的终结。

　　名为乌托邦最终的盛况。

　　END.

-

一些完结的话。

先说说一十一太太的梗：一直在拒绝义体化的Tony和Peter担心有一天自己也会改变，就留下一个约定，只要双方还记得，他们就都是人类。

最终，两个人都遗忘掉约定，但他们还是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“大团圆”结局。

接到这个梗我真的是震惊很久，一直想写又怕自己无法掌控那种节奏感。

全文通篇想表现出来英雄虽未迟暮，却已被世界淘汰的压抑感。

风雨欲来却未落，始终有乌云密布的压迫感。

直到最后一刻，直到最后Tony和Peter同样都被改造成彻底的“机械”后，雨滴才落下来。

他们无数次拯救过世界，但在世界进化到不需要英雄的时候又残酷地抛弃了他们。

他们被逼迫着向整个世界低头，无论拥有多强的力量也无法逃脱“肉体”的牢笼。

他们最后还是生活在一起，幸福，快乐，再也没有忧愁能烦扰他们。

或许灵魂终于迎来自由，终于不用在困在肉体间。

名为Tony和Peter的机械将永远幸福地生活在地球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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